【楼诚衍生】镜像幻痛 5（CP：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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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算不去观光，李熏然还是要出门的，他不像修士们属于修道院登记在册的“员工”，虽然平时吃住不用操心，日常生活补给还需要自备。
他于是又去找黄志雄，手里拿着纸笔，腰上系着一个腰包。
“黄志雄，我要去超市买东西，你帮我翻译出一个法语清单呗？”
修士点点头，自觉自动地坐到庭院的桌边。
李熏然递上纸笔，上面已经用中文写好了一串物品名称，黄志雄提笔在右侧不假思索地唰唰写完，又交还回去。
李熏然拎着清单看了看，一个单词都不认识，不过并不妨碍他欣赏那一行行的手写体。黄志雄的字其实并不好看，落笔打滑起笔虚浮，单词之间间隔不定，他觉得可能还不如自己中学时候抄的英语作业有鉴赏性。都说字如其人，可光看这飘在纸上的字完全想象不出黄志雄的沉寂。
“谢谢啦！另外你把你的电话号给我吧，以防我有事求助呢？”
“我没有电话。”
这个年代连电话都不用的人可能比大熊猫都少见，而黄志雄似乎真的完全和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尽管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别人都是无可置喙的，可李熏然对他萌生了莫大的好奇心和一点点担忧。黄志雄的物质生活太过简单，以至于他的内心世界充满了神秘色彩。
“啊……那我把我的手机留给你，有事我就找个电话打我自己的号？”说着，李熏然把自己的iPhone递过去，“会用吧？”
黄志雄用手指划开屏幕，点到通话记录，点点头，“看来iPhone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变化。”
“你上一次用手机是什么时候？”
“四年半以前吧。”黄志雄眯起眼睛想了想。
“你那么早就在这里了呀？”
“不是，我到这里只有两年。”
李熏然更加诧异，言下之意是就算在外界生活的两年多，黄志雄也完全没有用过手机。
他还想问黄志雄怎么都没有需要打电话的对象，可是又觉得有些冒犯，于是张了张嘴把话咽回去了。
“没有需要联系的人，自然就不需要打电话。”黄志雄像是猜到他的想法，难得主动解释了一句。
这个人好像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除了生存，并不和其他人产生交集。
“……”李熏然憋了半天，“那样不会觉得孤单吗？”
没想到黄志雄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
李熏然仔细分辨了一下修士被兜帽遮住一半的表情，确定对方脸上的微愕是出于茫然，“你以前都没想过吗？”
黄志雄慢慢摇头，“没有。”
他知道李熏然对于这背后的因果缘由一无所知，只是顺着话题提出一个普通的问题，可是很微妙地，这个问题撼动了他。阿雨曾经在同样的地方问过他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分开，而修道院的院长则善意地对他的过去保持沉默，还没有人像这样问过他，一个人的时候是否孤独——连他自己都没有问过。尽管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逃避任何痛苦。
“孤独是件好事，那本是我应受的惩罚。”
李熏然看向黄志雄，后者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
“这……是不是太主观了点？”他皱着眉头，“还没听说过这世上有哪条法律判人一辈子孤独终老的呢。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只是从我个人的经历出发，觉得世界上有这么多看不见的阴暗邪恶，普通人居然不珍惜眼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实在可耻——抱歉啊我没针对你。”
“可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那个阴暗邪恶？”
“你？”李熏然上下打量他，“坏人我见得多了，凭我的经验，会对别人怀有愧疚还自我惩罚的人，就算有罪也有赎罪的方法——不过自说自话地自我折磨真的很没意义。”
李熏然做了几年警察，看多了成为被害者的加害者，还有成为加害者的被害者，深深觉得罪恶与良心不能一概而论。但内心向善的人通常会因为温柔而受到更多伤害，不论是加害者还是被害者，他们总应该得到救赎与回报。
黄志雄低着头：“可不是什么罪都能赎的。”
“我觉得赎罪的目的是请求原谅，除非不被对方原谅，没有赎不了的罪。”李熏然透过修士长袍兜帽的边沿看着他紧抿的嘴角，“我看你，更像是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黄志雄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复又沉默了。
“我以前觉得自己做警察是为了惩奸除恶，为了像我爸那样能保一方安宁，所以工作起来就变成拼命三郎，有事我都冲在最前头，觉得自己至少在匡扶正义。直到前一阵子，我死过一回躺在病床上，不但没抓住罪魁祸首还差点亲手杀了自己人……他替我挡了一枪，但其实和我打的也没差别，要是那一枪晚个几秒，开枪打中他的人就是我，而且我是真的瞄准了他，不是意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用手枪瞄准了我的朋友还打算开枪杀了他——在他扑过来想要救我的时候。”
黄志雄转过头来看着他，并没有出声询问前因后果。
“我那时候……心里头知道是他，可就是不想把枪放下。我神智很清醒，我是真的想杀了他，其实当时简瑶——就是之前你见过的那个女孩子，她也在。我看见她对着我哭，让我把枪放下，可是我真的很清晰地起了杀念，因为他们看起来特别美好，特别温暖，特别柔软。”
“亏得我从上警校开始就把‘为人民服务’挂在嘴边上。”李熏然咧开嘴，笑得像哭，“你说，我是不是阴暗邪恶？”
黄志雄哑口无言。他突然发现这个看上去鲜活年轻的大男孩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过得恣意，李熏然和自己微妙地相同，但又不一样，他们像是站在镜子两端的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会替另一个人感到苦闷。
“咳，你看我说着说着突然就扯得没边了。”李熏然整理了一下情绪，“我本来是想说，你看起来不像是有害人之心的人，尽管我不敢说你就算犯错也是无心之失，但是如果你的本意真的不是害人，那原谅与否的决定权就不在你手里。”
黄志雄沉默了好久，一直到李熏然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了，他才动了动。
“我不知道。”他说，“死人要怎么原谅我？死罪要怎么被原谅？”
“可是……我看不出你现在呆在这里和赎罪有什么关系？”李熏然犹豫半天终于说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反应，生怕自己踩了雷。
黄志雄紧紧闭上眼睛，这是一件他一直以来都在回避的事情。从前沉溺于酒精的时候，他日日夜夜都能看到死去战友的脸，那双失去神采的瞳孔里倒映着他惊愕的表情，仿佛要把他这个杀人凶手的模样牢牢刻在眼里。
于是他不停地逃，从马赛逃走，从现实逃走，从安逸的生活逃走，从阿雨的爱里逃走，却始终逃不出日夜纠缠他的负罪感。直到他来到这个地方，神似乎张开双手替他挡住了战友的阴魂，只要在这里，他就能获得宁静。他告诉自己，这是找到归宿的证明，并且也是这样告诉追寻而来的阿雨的。
现在终于出现一个人，问他：可是你的罪怎么赎呢？
李熏然头皮发麻地看着黄志雄阴沉得带着寒气的脸，觉得还是失言了，自己本来也不知道情况，或许人家就是有自己的缘由呢。
“我随便说说的，你也不要在意……”李熏然不知道该怎么下台了，只好打哈哈顺便跑路，“我还要去超市呢，等我回来给你带吃的呀。”
他也顾不上黄志雄的反应，一边遁走一边祈祷，虽然刚踩了人家的痛脚就落跑实在不负责任，可这个关头多说多错，自己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的好，但愿这人不要从此以后再不理自己了。